在那里古木。
仍记得一个青年的恸哭。
多么凄厉啊。
他呕着血挖出自己的眼珠。
泪水与孩子的鲜血同般殷红。
那曾灿烂的金发尽数被鲜血浸染的孩子。
质问般持续哭泣着。
抱着挚友们的尸身。
望着家人身上流淌的血浆。
不断地。
浸透怨憎的嘶喊。
面对那声似要泣血的呼唤。
古木未能给出任何回答。
世界在燃烧。
无垠碧海被鲜血染红。
此刻这片土地上仍有生命在接连消逝。
这是血劫。
由某个存在引发的血劫。
竟蔓延至此等地步正在抹消世间。
究竟从何处开始出错的呢。
只因希望孩子们获得幸福。
是否因未曾像其他主人那般采取行动。
古木无从知晓。
只是。
目睹眼前孩子恸哭的模样。
实在太过悲伤。
除伸展枝条为其拭泪外无能为力。
仿佛响应呼唤般,金发青年抬起头来。
但映入眼帘的双眸却空洞得无以复加。
世界正在分崩离析。
眼前的孩子早已支离破碎。
是叫血魔来着吧。
撕裂虚空现世的存在,如同彰显自身存在般。
转瞬间扩张着领域。
古木心知肚明。
诞生于此方天地的所有生命。
都如同自己的孩子。
共享着意识。
然而,古木却对血魔的存在一无所知。
这意味着。
血魔并非此世应有之物。
而古木隐约察觉到那个存在现世的原因。
约莫二三十年前。
或许更早些也说不定。
就在那时,这方被认为永恒不变的世界出现了异变。
自虚空裂缝中。
开始涌现出不属于古木观察范畴的异界生命。
古木认为这便是根源所在。
原本与异界的连接。
就是违背世间法则的罪行。
既然此等逆理之事发生在古木的世界。
对于身为现世之主的古木而言。
正是昭示其罪孽的象征。
若生异变,亦是主君之过。
与异界的牵连便是该付的罪价。
是谁干的。
出什么问题并不重要。
因这片土地已生出罪孽。
古木必须承受这份惩罚。
一个。
古木无法忍受的并非其他。
都视作自己的孩子。
对存活漫长岁月的古木而言 他们的逝去不过弹指一瞬
需以自身消逝换来新主诞生方能匡正世道
硬要形容的话,更接近于安慰之举。
古树的手能否触及青年仍是未知数。
即便此刻在古树怀抱中,也毫无喘息之机。
能感受到这世上诞生又成长的孩子们正不断死去。
实在残忍。
必须抹消这么多生命才能重新开始。
自己却无能为力。
只能扎根于此地。
眼睁睁看着孩子们死去。
这便是天理吗。
若说这是世界的意志。
未免太过悲哀残酷。
在那缝隙中。
无能为力这件事。
才是最悲伤的吧。
遥远处。
可见赤红天空正蔓延而来。
在染成猩红的天空下。
他正逐渐逼近。
为抹除这土地上的古树。
为矫正世界秩序。
望着那泛滥的黑暗。
古树思索着。
这般天理当真正确吗。
必然是正确的。
世界制定的秩序与天理绝对无误。
自己被赋予的立场亦不容更改。
因世界存在主人。
因主人存在故能孕育生命。
古树存在的意义正在于世界需要其存在。
将这些道理逐一回想时。
枯木朝某处倾吐话语。
承认自己扎根的世界出了问题。
承认因此出现了违背常理的现象。
愿承担所有罪孽并虔诚供奉。
不知是在对谁诉说。
这大概注定得不到回应的谏言。
如同枯木独自倾吐的自语。
若真有罪孽。
便是冠以主人之名。
仍对自身生命怀有爱意的老枯木之罪。
枯木轻声呢喃。
环绕的枝桠间传来气息扰动。
那张濒临破碎的脸。
从枝缝间清晰可见放弃一切的绝望。
枯木望着它再度开口。
扎根地底的根系开始震颤。
枝条也簌簌抖动起来。
面对枯木的话语。
男子眼神晃动。
似乎真切领悟到「机遇」二字的重量。
此刻他的选择。
已不言自明。
枯木缓缓伸展枝条。
轻抚男子的头顶。
无法断言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
这是违背世间常理的选择。
是忘却自身立场与存在意义后作出的抉择。
随后男人做出了选择。
说要抓住机会。
无论如何都要。
表示只要给予摆脱这场灾厄的机会,什么都愿意做。
哪怕自己的灵魂会破碎。
哪怕要承受巨大的惩罚。
只要能做到就会去做。
男人如此回答道。
听闻此言的古树。
从高耸的枝干上。
缓缓飘落下盛放着的纯白树叶。
当落叶在地面堆积成丘时。
那如守护树木般蠕动的某种存在。
沿着树干缠绕而下,紧紧箍住了男人的身躯。
那姿态,恍若蛇形。
在落叶纷扬飘散之间。
古树也发生了异变。
蕴含生机的根系逐渐干枯。
周边地域开始如同扭曲般崩坏。
世界已然察觉。
察觉古树企图所为之事。
感应着这般变化,古树低语道。
逆转某人的时光洪流。
意味着要背负同等的业障。
即便只是扭转区区人类的渺小时光。
但违逆天地法则。
本就是滔天大罪。
古木对即将降临己身的刑罚感到苦涩。
男子以疑惑目光望向古木。
霎时间,地面积聚的皑皑落叶。
如挟旋风般急速缠绕男子周身。
恍若雪白龙卷。
沙沙…唰啦。
当男子被漩涡包裹之际。
古木平静承受着发生在己身的异变。
这与寻常死亡不同。
是因主人违逆天理而降临的刑罚。
感受着这场异变。
古木缓缓屏息。
就在此刻。
龙卷冲天而起。
未几便落向四川大地。
男子以少年之姿重归人世。
少年强自镇定环顾四周。
本该矗立于此的参天古木已荡然无存。
不仅如此。
世间仿佛遗忘了古木的存在。
又或,它本就不该存在。
这世界已抹去名为古木的存在痕迹。
听闻叙述后我倒抽冷气。
因这故事确实骇人。
眼前的世界树。
竟是本应守护我们世界的造物主。
失去了资格。
‘记得有人说,在让某人回归时受到了惩罚。
脑海中闪过的,自然是延日川的名字。
至今遇到的英雄们都说过。
就连那个延日川的执念也亲口承认自己经历了回归。
那么。
让那个延日川回归就是那棵树干的事。
意思是作为促成回归的代价才来到这里的吗。
‘明明说是虚假的世界。
他说过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
四面八方涌来的魔物近乎幻象。
但它们带来的痛苦却真实不虚。
被魔物杀害之人的尸体也没有如幻象般消失。
要说为何称此地为虚假世界。
世界树本身也这么说过。
在所有事情结束后。
当脱离此地回到原本世界时。
所有被转移者无一例外地会复活。
因此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若非如此,怎会发生这种事。
但其实。
‘是说这里相当于囚禁空间吗。
意思是那棵世界树因犯罪坠落的场所就是这里?
我知道世上存在多个魔境。
光是武林盟记载的魔境就有四处。
他们还管理着可以往来的门户。
但这里并不属于那四个中的任何一处。
这类不为人知的魔境。
我倒是知道几个。
「…所以,因为您没有消失而留在此处,我们世界的生命才能延续…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不知道那句话是真是假。
不知不觉间我的语气也稍微变了。
管他是主人还是什么玩意儿,只要嘴巴能动就叭叭个不停。
那棵世界树隐约传来的情感,也让我受到了干扰。
感觉和母亲的怀抱莫名相似。
该说是很难轻易说出刻薄的话吧。
‘已经多少年没感受过那种东西了。
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感受到母爱不成。
都多大岁数了,想想都觉得可笑。
就在这种时候。
世界树对我说道。
正因为你没有消失,哪怕只是滞留于此。
按方才所说的道理,生命才能延续诞生——虽然这是疑问句。
但世界树否定了这个说法。
「无法理解那么。
你说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维持到现在的。
难道真是魔境门的问题?
血魔就是世界树提到的。
类似为了抹杀生命体而派遣的代理人?
‘那前线那粒种子又算什么。
位于前线一侧的仇家领地。
当时在那里的东西。
被体内野兽标记为种子。
树木与种子。
那种微妙相连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快。
虽然试着回忆当时情形呼唤那家伙。
但那货自从神老头上次短暂离开后,就再没给过反应。
神老头那边也是同样状况。
抬手从额头开始捋过头发。
头好痛。
虽然想要知道真相。
但没想到竟隐藏着如此令人窒息的故事。
本来想解决问题的时候。
必须找到问题的根源所在。
只有找到根源。
才能解开这团乱麻。
可是。
‘这么说来,难道问题出在祖先拉的屎上?’
如果说裂缝是问题所在。
那最终问题还是出在打开魔境之门的人身上。
遥远的过去。
仇家的先祖打开了魔境门。
由此导致被称为世间真理的事物。
产生了裂痕。
为了修补因此扭曲的某种存在,名为血魔的怪物现身了。
血魔现世时的世界之主。
正是这棵世界树。
不知出于何种缘由 世界树让延日川陷入了轮回。
此处存在疑问。
铁拳金王是当代天下第一人。
当时也是最强世家的主人。
光是听神老头的话就知道他有多强。
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产生疑问。
为什么偏偏是延日川。
会产生这种疑问不是没有理由。
至今遇到的过去那些英雄们。
延日川也是。
煌阿佛尊也是。
就连南宫明也是。
大家都找到了神老头。
要说疑问的话,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表现得仿佛神老头就是希望本身。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如果神老头就是希望的话。
不如干脆让神老头回归不是更好吗。
对于这个包含深意的提问。
世界树摇动枝条指向某处。
像是示意我重新坐下般说道。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让延日川回归而已。
通过世界树的话得到了确认。
延日川能够回归的原因,正是因为眼前这棵世界树。
也正因这份惩罚,它才被禁锢在此地。
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听完世界树的话不禁歪头思索。
这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找理由很难吗?